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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父子終相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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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柳行素,我對柳家的案子不想插手, 可是你捫心自問, 因為你一個人,鬧得突厥大亂, 禍及大周邊境,你不會良心不安麽?慕熙算準了阿史那野會流放閼氏和丁零王, 只要突厥內亂, 至少河西到賀蘭山西北一帶能休養生息五年。你這麽一鬧,不但戰事又起, 睿王更會趁機攪亂渾水摸魚。毒酒不是你給的,可你明知道皇帝猜忌太子, 至少,你有心讓他做不了太子。”

韓訣一席話比當頭棒喝。

柳行素微微彎下腰, 也不知道哪裏開始痛, 只能手足無措地立在那兒,像只茫然得蒼原上失落的孤雁。她想過報覆他,可是, 她沒有想過, 區區一封信……他會順勢而下, 會那麽輕易便讓自己陷入危局之中,那麽從容地飲鴆赴死。

“師妹……”沈輕舟從她身後托住了她的肩膀, 無奈嘆息。

柳行素搖頭,眼眶裏搖下幾滴淚水,“我一開始就應該想到的……我沒有信他……是我的錯……”

他們習慣了看著她堅強, 就連沈輕舟都幾乎沒見過她落淚。一時間默默動容,偏又無法安慰。他其實早就知道,她這輩子,只會為了白慕熙變得不像她自己,只為了白慕熙才會軟弱。

從她岑寂地在賀蘭山醒來開始,沈輕舟就利落地定了決心,從今以後,再也不能放任自己,用超出兄妹之情的感情去照顧她。

韓訣想到他們方才說的那個小外甥,皺了皺眉,原本帶了一身的怒火和殺意前來,此時突感新奇,古怪地皺了皺眉,“小孩兒現在在衡陽城?”

沈輕舟不知道怎麽回答,“前幾日在,但他很皮,這幾日又不知道到哪裏去了。”

很皮的小孩兒早就落入了天羅地網,就差紅燒清蒸各剁一半了。

柳承徽躲躲閃閃,一個人蜷在鋪滿幹草的柴房裏,蒙昧的天光沿著木門的罅隙穿透進來,他抱著柱子,一雙被繩子磨得通紅的小手正拼命地在有棱角的柱子上磨蹭,但繩子太結實了,他忙活了半個時辰,才磨了一道小口。

他喪氣得把小臉低下來,在袖子上飛快地抹幹了。

娘親,徽兒再也不跟你鬧了,你在哪兒?小孩兒抱著柱子,嘟著小嘴,淚花嘩嘩地滴落下來了。

“公子醒了麽?”阿七一手摁著劍,一邊輕手輕腳地走入了內室。

落霞酒樓最大的客房,紗簾微垂,淡淡的藥香從氤氳的香爐煙氣見騰出來,紅袖翠巾的少女跪在門外,低聲道:“醒了,還未用膳。”

阿七點頭,“吩咐下去,弄點吃的送來。”

“諾。”

少女依依起身,海棠花般嬌美的臉蛋掛著一抹擔憂,蓮步退去了。

阿七提步入房,隔了重重簾幕,一扇屏風上繡著蔥蘢佳木、灼灼奇花,盤根錯節的古藤,內有裊裊松煙,徐徐琴音,古琴聲緩慢沈拙,勾挑從容,宛如一股流泉出於深谷,一線暮雲墜於長天。夕暉橙紅紛繁,墜入窗邊盥洗的木盆裏,但見奇姿瑰異,更襯得琴音縹緲如霧。

阿七彎下腰,“公子。”

“收到涼州來信了麽?”裏頭一個清沈的男子清音伴隨著琴聲奏開,如同水面上微生的轂紋。

“收到了,涼州軍大勝,不但如此,近來有不少關外人士混入中原,大多都是西域來的珠寶商,據說喜歡中原的絲綢,因此大量囤積絲織品。我們在衡陽也遇上了不少,聽說都是最近新來城裏的,屬下總覺得事情不對,正巧昨日抓到了一個可疑的孩子,他的口音和隨身攜帶的硝石、短匕,都證明他不是中原人。”

琴聲倏地一停,那人聲音微揚,“人呢?”

“被關進柴房了。”

說罷,裏頭傳來一聲壓抑的咳嗽,琴聲斷斷續續,更像是無意撥彈了,“你竟然與一個孩子計較。”

“把他帶過來。”

“公子,這……”阿七為難地皺眉,“他身上帶著兇器,雖然我們已經盡數收繳了,但這個孩子很危險,不得不防。”他還咬了他的臉一口,小家夥勁兒大,下口也不留情,現在他的臉上還有一排牙印,一想到便讓他大是惱恨。

“帶來。我的話,不會重覆第三遍。”裏頭的聲音沈了沈。

阿七頷首抱拳,“諾。”

柳承徽的視線從黑暗瞬間撲入了光明,外頭彩霞映秀,一道黑色修長的人影撞入眼簾,他傻傻地眨著一雙漆黑的圓滾滾的眼睛,錯愕地將目光一點點往上移,正是昨日那個脾氣不好的壞叔叔,嚇得柳承徽以為自己小命玩完了,忙抱著柱子縮起來。

“走開,走開……”

被個孩子怕成這樣,阿七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修羅惡煞般駭人,皺了皺眉,他蹲在了柳承徽面前,手指彈彈他的臉,“我們公子要見你,不過在這之前,你最好把你身上剩下的能傷人的東西交出來,如果不配合……”他的手握住了劍柄。

柳承徽哇哇大吼:“沒有了!都被你和笑面虎收走了!再也沒有了!”

笑面虎說的難道是衛六?

阿七淡淡勾唇,“呵,年紀不小,坑蒙拐騙倒是一樣不落。”

他將柳承徽的手上的繩子給解了,小孩兒怔怔地眨著大眼睛,適時地肚子唱起了空城計,阿七更覺好笑,心想昨日他偷吃以後,為了懲罰他,一整日沒給他吃過了,小孩子餓不得,難為他忍了這麽久,阿七壞心腸,替他解了繩子從柱子上拉出來之後,又把他的手腕重新給綁了,柳承徽小胳膊小腿掙紮不過他,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腳丫子也被綁了,一顆小心臟終於怒火騰騰了。

“這樣,這樣我怎麽去?”

阿七的手在他腦袋上用力一擰,“跳著去。”

“……”

柳承徽被逼著跳了一路,從柴房跳到前院,從一樓跳上二樓,實在跳不上去的臺階,阿七就用手拎起他的衣領子,將他往上提一截,於是柳承徽繼續悲催地跳。好不容易跳上二樓,遇上幾個捧著佳肴的神仙般的小姊姊,柳承徽卻被黑臉瘟神繼續扯著衣領子跳。

他委屈地跳上了樓,被一個跟頭推入了一間房,侍女們捧著湯羹入門,都放在屏風外一張優雅古樸的案幾上,柳承徽摔了個跟頭,“哎喲”一聲,裏頭傳來一陣好聽的琴聲,“都退下。”

“諾。”

阿七不死心,“公子,這小子實在不安全……”

“退下。”

在柳承徽微微瞇起來顯得有幾分得意和躊躇滿志的目光裏,他不甘心地抿了抿唇,推門出去了。

幾位天仙般的侍女姊姊也走了,柳承徽趴在桌上狠狠吸一口菜香,渾身舒暢地活了筋骨,可惜啊可惜,爪子和蹄子都被綁了,怎麽吃啊。

裊裊的松煙木在傳來琴聲的地方竄起輕細的煙,宛如霧色淡淡,房內的燭架上燃了六根高燭,盤花纏藤的石龕裏擺著精致的玉件。男人修長的指勾住絲弦,清音如入夢如如畫一般高雅無塵。

“我聽人說,你是因為偷吃被抓的?”他沒有對付過小孩,沒有經驗,在問出這麽一句話且許久沒有得到回音之後,他便暗暗蹙眉。

跟著屏風和簾外傳來鍋蓋砸地的聲音,原來是柳承徽用嘴把蓋著佳肴的鍋蓋給頂下來了,他用力嘬著小嘴啃上放在盤裏切好的醬豬蹄,可是總是啃不下來,小身板往前一拱,差點把桌子都撞翻了,他嚶嚶嚶哭起來。

“哭甚麽?”

柳承徽學得乖乖巧巧的,既然得罪了那個冷血大叔和笑面虎,想報仇當然只能討好他們老大,他放棄了桌子上美味的豬蹄,像條青蟲似的往簾子裏拱,“我,我被綁了……叔叔,他們虐待我……好兇好兇,還不給我吃飯,把我關在柴房裏挨餓受凍。”

挨餓是真的,大半夜還是有良心發現的人給他送了棉被,只是為了教訓他偷吃不該吃的。

不一會兒,那浮動如水的紗簾便飄到了柳承徽的頭頂,從他圓滾滾的臉頰上掠過去了,他的腦袋鉆進了簾內,水潤的眼睛眨啊眨,盯著裏頭的人,只見一道雪一樣無暇的身影映在窗邊,他摁著琴弦,側過面目,清池墨畫般的發,柔和俊逸的面容,一雙出挑而清冷的眸,此時淡淡地飄了過來,猶如踩在雲中一般,周身都是仙氣。

柳承徽呆呆地看了許久,他趴在地上,他坐在琴臺前,一大一小,四只眼睛面面相覷良久。

柳承徽的臉不算出眾,但小鼻子小眼配上一臉的嬰兒肥,便顯得十分惹人憐愛,他默默地把手也拎了出來,一截繩子勒出的紅痕赫然在目。

男人掩著薄唇咳嗽,起身走了過來。

“要我給你解繩子?”

一聽說還有解繩子的可能,柳承徽眼冒星星,小雞啄米點頭,“嗯嗯。”

“好,那你告訴我,為什麽偷吃?”他蹲下來,將五花大綁的柳承徽從地上抱了起來,大約是一眼入了心,他從來不覺得這個年紀的淘氣孩子哪裏可愛,但他對這個小孩兒有著不一般的熟悉之感。

大概是因為這鼻子和唇和他有幾分相似。

“我……我餓了……偷吃,當然是餓了。”柳承徽眼巴巴地湊過來,抹了煙灰的臉蛋鼓起來兩朵粉紅,“好看叔叔,你長得跟神仙一樣,你不會打我的對不對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包子一見面就調戲他爹啊,以後肯定是個撩妹高手。

還有即將苦命的阿七和衛六,告訴你們,欺負老大的兒子事件之惡劣,必須嚴肅處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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